日本福島——在接連而至的地震和海嘯摧毀了離他們家20公里的一座核電站後,小林智子(Tomoko Kobayashi)和丈夫加入了疏散隊伍,他們以為幾天後就能回來,所以把他們的斑點狗留了下來。
然而,一走就是五年。即使現在——在2011年3月11日那場致命的自然災害引發了災難性的堆芯熔毀十年後——日本政府也沒有完全重新開放福島第一核電站半徑20公里疏散區內的村莊和小鎮。即使政府這樣做了,許多以前的居民也沒有返回的計劃。
有些已經返回的人認為,冒著殘留輻射的風險回家是值得的。還有些人是為了重新開業,比如68歲的小林智子。
「我們有回來的理由,也有回來的能力,」經營一家旅館的小林智子說。「在某種程度上,這講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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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返回後看到的福島,常常給人以恐怖而不是愜意的感覺。
例如,為了防止海嘯以後衝擊核電站,附近的太平洋海岸線上建起了一座龐大的新防波堤,看上去與這個曾經以桃子和一種粗拉麵聞名、充滿田園風光的地區很不協調。
在雙葉町等附近小鎮,柏油路上長出雜草,野藤爬上無人居住的公寓樓外牆。
一輛曾經可能載著主人去學校或雜貨店的單車被遺棄在雜草叢中。
對許多返回者來說,回來是一個重新發現讓他們感到熟悉,同時環境又對他們不利的地方的過程。
「總有人問我,『你們為什麼回來?回來了多少人?』」小林智子說。但我想問的是:這樣問有意義嗎?那個地方已經不存在了。」
2011年3月發生在日本北部的那場災難造成逾1.9萬人死亡,引發全球反思核能的危險,也讓福島這個地名與車諾比在國際上有了不相上下的壞名聲。
在日本國內,這場災難的影響仍給人一種近在咫尺的痛苦感。政府提出的將大約100萬噸受污染的水排入大海的議案,激怒了當地漁民,起訴政府和福島核電站運營商的案件正在進入日本最高法院的終審過程。核能問題仍給人帶來極大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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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島核電站周圍半徑好幾公里的地方,仍有不少實物提醒著人們那場迫使大約16.4萬人撤離的事故。
在距小林智子家約30公里、離海更遠的葛尾村,臨時廢棄場裡堆放著帶有放射性的土壤。從遠處看,這些綠色的土堆就像米色地毯上放置的兒童玩具。
雙葉町一座佛教寺廟的院子裡,仍堆落著地震造成的碎磚亂瓦。
在福島的一些森林裡,科學家們發現了輻射持續存在的證據。
每當新的風暴襲擊日本太平洋海岸線時,福島縣都有一些人會因十年前災難的記憶而不寒而慄。
「我覺得有一種可能性,這將是個沒有多少人可以居住的地方,」居民柳沼博良(Hiroyoshi Yaginuma)說,兩年前,一場颱風在附近登陸時,淹沒了他在工業城市郡山的一家汽車修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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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浪江町也有這種感覺,那裡堆放著一袋袋放射性廢料。
或是在浪江町的津島區,由於輻射,那裡的許多房屋遭到拆除,一些道路兩側現在只有空空的地基。
或是在曾經種過南瓜、蘿蔔和蔥的農田,那裡現在都已休耕。
撤離疏散區的年輕家庭已經在其他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然而,在福島各地,為吸引以前的居民回來,地方政府已修建了新的學校、道路、公共住房和其他基礎設施,建設資金有時來自福島核電站的運營商。
一些60多歲或年紀更大的居民看到了它的吸引力。他們很難想像在其他地方生活。
「他們想回老家,」71歲的加藤綱男(Tsunao Kato)說,他在沒有恢復自來水供應之前,就重新開張了他家已經營了三輩的理髮店。「他們想死在這裡。」
加藤綱男的理髮店位於南相馬市。他說,好的一面是,緩慢消失的輻射威脅不像新冠病毒的威脅那麼直接。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活在讓人想起核災難的地方——住在街燈下的十字路口空蕩蕩的城鎮裡,是某種令人感到愜意的保持社交距離。
放在雙葉一所幼稚園裡的雨傘已經十年沒人用了,它們不再為人們遮風擋雨。
附近,一座倒塌的房屋仍在等著拆除。
James Whitlow Delan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加藤綱男說,雖然他為能回來感到高興,但他仍在想留下來的願望和知道在別的地方住可能更安全的想法之間猶豫不決。
「邏輯與情感互不相融,」他說。「就像油和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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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加藤綱男一樣,九級地震發生時,小林智子也在經營一個家族企業,她經營的是一家旅館。她的家族在好幾代人前就擁有這家位於南相馬市的旅館,母親2001年退休後,旅館傳到了她的手裡。
旅館在海嘯中遭受了嚴重的水災。但小林智子一家將其修復並重新開業。(他們家的斑點狗在核事故中倖存下來,是在旅館修復完工之前死的。)
她說,他們沒指望會來很多遊客,而是希望為那些想回到這裡但又無處可住的人提供服務。
「鎮子裡什麼都沒留下來,」她說。「如果人們想回來,他們需要從頭開始。」